乡愁系列人物篇：庄奶奶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乡愁系列人物篇：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庄奶奶（散文）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赵树标

庄奶奶今年98岁了。在我的生命里，她是我亲奶奶路年格之外最疼爱我的一位奶奶。

庄奶奶的娘家是本乡苌留吾村，小名王三妮，大名王玉冕。1937年“七七事变”后，她大姐二姐先后参加了抗日组织和八路军，她也想参加队伍，可是由于个矮年龄又小，八路军没有要。父母看兵荒马乱的，十六岁就给她寻了婆家，嫁给了我们村的庄爷。

庄奶奶的男人姓徐，名庄，字秋荣，从我记事起，母亲就告诉我，庄爷和庄奶奶是咱们乡亲最敬重的人。

庄爷自幼失去父母，跟着守寡的二婶苑居安艰难地过活。苑居安当时是冀中的抗日模范。庄奶奶的到来，给这个孤苦的家庭带来了温暖。以她瘦小的身躯，担起家庭重担，与婆婶、丈夫一起投入了抗日斗争。

我们赵家和徐家是世交，我亲眼看到庄奶奶勤俭持家，和睦乡邻，善待婆婶，相夫教子，她敬天敬地，明理仗义，真诚善良，任劳任怨，成为我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乡愁。

我能受到庄奶奶的影响和疼爱，是祖辈修来的缘分。1911年，在天津一家织布厂做工的曾祖父正值壮年不幸病逝，曾祖母怀抱着我那不满周岁的爷爷度日如年，深得同样寡居带着侄儿徐庄艰难度日的苑居安的同情和帮助。

在我的家乡提起苑居安老奶奶，那可不是个普通妇女。1885年，她出生在饶阳城北关，比我曾祖母大两岁。当时匪患猖獗，民不聊生，苑居安从小就没裹脚，跟随她父亲舞枪弄棒，练就了一身好武艺，她曾参加义和团，打过洋鬼子，在滹沱河两岸传为佳话。

依照我们家乡当时的风俗，幼儿认这样非凡的女人为干娘，可以长命百岁，于是曾祖母就让我祖父认苑居安做了干娘。这样，庄奶奶一嫁到影林徐家，就有了一位比自己和丈夫大10岁的干哥哥赵福顺。

抗日战争爆发后，两家担负民族大义，共赴国难，同为抗日堡垒户，人间的真情经受血与火的熔炼考验。

转眼到了1949年，作为早产儿我来到了人间，满月那天庄奶奶来看我。她看到我小胳膊小腿像个小瘦猫，只有那双浓眉大眼忽闪忽闪地招人喜欢，那时已生育了一双儿女的庄奶奶，见到我就像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疼爱，她把我抱在怀里，用她的乳汁喂养我。

我母亲对她说：“婶子，这孩子个儿太小了，不好养活。”

庄奶奶说：“不碍事，不碍事，咱有苗不愁长，不愁长！”

遇到庄奶奶这样一位善良、豁达、有远见的干奶奶，我真是三生有幸。

记得从三、四岁起，我就经常跟着曾祖母张凡去看望苑居安老奶奶，自然招待我们的就是庄奶奶，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给我吃，有时还专门给我炒鸡蛋吃，这在解放初期的困难年代，炒鸡蛋就是最好的食物。当初庄奶奶对我的疼爱至今记忆犹新。

庄奶奶一生养育了7个子女，在她的教育影响下，7个子女，对我就像自己的亲侄子，比我大5、6岁的秀芳姑、元托叔和小我1岁的秀银姑好吃的、好玩的都让着我。我自小善良瘦弱，秀芳姑、元托叔绝不允许淘气的孩子欺负我。耳濡目染，庄奶奶家比我小十多岁老生子托柱叔，见面说话也凸显亲切和信赖。我和庄奶奶一家，感觉就是一家人。

1963年，我考上了饶阳中学，这在当时是很不容易的事情。庄奶奶非常高兴，嘱咐我好好学习，为贫困的家庭和爹娘争口气。

可是，由于文化革命，我要上学的愿望成了泡影，1968年我作为回乡知青回家务农。在那动乱的年代，我对前途一时失去信心。庄奶奶鼓励我，别嫌自己穿的破，肚里要有好货。“你的好货就是断文识字，你学的文化课不能丢。国家还会有选人的时候，到时你会派上用场。我就感觉俺们树标最有出息。”庄奶奶的话，成为了我生命的珍宝，以后面对任何困难，都会增加我勇敢向前的动力。

当我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，因为家里穷，只有3间小北屋，巴掌大的一个小院，上门提亲的很少。庄奶奶对我说，贫富不是一成不变的，只要真诚善良，往正道上走，自己长材料，一定会过上好日子。

一向疼爱我的庄奶奶对我怀满了希望。她说，别看你现在家穷，个儿小，因为善良、孝道，聪明，将来肯定会有出息。她费心费力，先后给我物色了几个不错的姑娘，由于家穷吧，或许缘分不到，都没有成。

庄奶奶安慰我，树标啊，你听奶奶一句话，谁嫁给你哪个姑娘才有福气。我是看着你长大的，找你这样仁义的孩子不容易。

在我的记忆里，除了母亲之外，庄奶奶是最关心我婚姻大事的人。24岁那年，我终于等到了不嫌弃我家穷的人。她就是我现在的老伴。她心地善良，尊老爱幼，和睦乡里，和庄奶奶心眼脾气有很多相似，为此，庄奶奶也特别喜欢她。是的，我和爱人朝夕相处四十多年，没有红过一次脸，也见证了庄奶奶的眼光和祝福。

恢复高考后，1978年我考上了河北师范大学，庄奶奶就像自己的亲孙子“中举”一样喜悦，他要求正在高小读书的小儿子徐托柱以我这个大侄子为榜样，未来也要实现大学梦。

大学毕业后，我分到了央企华北油田工作，第二年把家属和两个孩子也带出去了，庄奶奶拉住我爱人的手说：“孩子，你是个有福气的人，你把自己的男人托带好了，你自己也就享福了。”

谁知一别，竟然30多年没能和庄奶奶见面。

2015年，已过花甲之年的我，回到家乡影林义务编写村史——《影林乡贤》。我一到影林，就打听庄奶奶的近况。当我听说已年届95岁高龄的庄奶奶就住在饶阳县城托柱叔家，我急忙赶到她的住处。我的庄奶奶，我深受您的品德影响长大的干孙子，您是我最牵挂的人。

没想到老人家一眼就认出了我，她让托柱叔把儿女们孝顺她的水果点心、饮料全拿出来，让我吃，催我喝，我一下子又好像回到了童年。

庄奶奶依然那样慈爱，那样乐观。只是头发白了，谈笑中，庄奶奶谈起了40多年前给我说媳妇的事：“孩子，你现在多好哇，那几个闺女多没有福气啊！”    

听说，我正在编写家乡的一部史书，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。她深情地回忆并口述了当年抗战的一些事情，由肖老师和托柱叔整理成篇，为子孙后代，为国家，为民族留下了一份宝贵的史料。

中国传统文化讲，“仁者寿，德者昌。”庄奶奶不就是很好的例证吗？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(2018年2月)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作者与庄奶奶近影  徐托柱 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