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个老汉的一锅炖菜
徐托柱43号桥墩纪实系列之六
三个老汉的一锅炖菜
徐托柱
小鲁走了，值班长把防护工作重新分工。我依然在43号桥墩工地，老元老周去42号。如果43号这边两台吊车作业，他再过来做防护。
我们三个人，老周年龄最小，值班长把求饭的事交代给了他。如果没有机械作业，他可以每天提前半个钟头下岗，去项目部周庄求饭。
三个女人一台戏，三个老汉呢？又会熬出怎样的一锅炖？
老周五十五的人了，那个爱美，年轻的小媳妇也许比不过他。他床头放着小镜子。上班下班，出门进门，都不会忘记照一照脸，拢一拢没有几缕的头发。
他的被褥和衣服叠得整齐，褥单那么平整。很有军人的风纪。
平时戴着眼镜，头发梳的很亮，两只小眼睛滴溜溜，说话就笑，眼眯成一条缝。那个和蔼，那个可亲。乍一看不是老板就是先生。
可是，他一开口，却是一串捋不直舌头的甘肃话。我感叹，禁不住为他的仪表打折扣。每次收工回来，那才叫真干净！容不得半点尘沙，马上脱衣清洗。室内两桶水，不一会儿就把它折腾完。
外面的风长刮。每次老周把地板弄湿一大片。小鲁在的时候，清洗不下来的污迹，被长期浸泡，他拖着的拖把清洗掉了。
老元说，老周，哪家汉们，要娶了你这样的小媳妇可不安心？
老周说，不瞒二位，在镇上，我一上街，那才叫晃眼，我做村支书那几年，哪家小媳妇大姑娘不愿和我搭讪，往怀里撞？
老元说，看你就不是省油的灯，你们这些土皇帝，笑纳了多少良家妇女?
我本以为老周会恼。他却一脸笑嘻嘻。
老周一进屋，电话微信仿佛跟着他的脚，响个不停。
老元曾私下对我说，在42号桥墩，老周不是给女人聊天，就是刷视频。看吊车的活儿，都是老元干。
我想，小鲁都没有如此，起码知道自己来干什么。
老元是老年手机，他的待机时间很长。就一个插排，我的手机没电时，一般都等老周不用了，我才过去坐在老元那边床铺充，生怕屁股的泥土粘在老周的床铺。
我告诉了千里之外的妻子我的作息时间。有事请语音留言，我会抽时间回。下班我的手机都调在震动状态。
老周是个夜里欢。老元和他是对床。那个电灯原来在我的床头。那一天老周的儿子过来，直接把点灯移到了老周那边。
我想，可能老周眼神不好使。无所谓，晚间户外也有夜灯，透过窗玻璃，也能映射亮光。
我有了和小鲁的相处经验。我不再抱怨，不再要求别人如何？起码自己只能对自己负责。
即使他晚上使劲放着臭屁，即使他晚上大声接着电话，即使他晚上下床小解，踩得地板咚咚响，即使他把房间当成了他家乡那座小山村的那把宝座？那是他的自由，他的放飞，他的任性？他要他的心情舒畅！
我们都是奔六十岁的人了，是知天命往回走了。那个家是否能回？
如果没有知识，你可以怨得爹娘没有供你上学，如果没有修养，你可怨得谁没有把你教育成长？如果没有归宿，你可怨得谁没有给你做人的忠告？
因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。
真的感谢老周的到来，我自觉拿出真诚、涵养和包容，有什么过不去的山呢？
走了小鲁，来了老周老元。在这座小小的场所，是谁导演了这座舞台的色彩斑斓？又将演绎出何等的故事？
老元来自长春的山旮旯。他比我小一岁。他说话畅快风趣，有着东北人的耿直和担当。家里弟兄多，高中毕业，没有考上大学。就回到山旮旯种了几十年地。如果不是孩子在中铁，如果不是公司招防护员。他说，他这一辈子，就老在大山了。
老元说，山里人出来，城里人瞧不起。可是，他们吃的用的，你说什么不是山里产的。平原有什么好的？打仗还得往我们山沟里跑？城里有什么好的？我们每天吃着自家种的菜，吃着自家养的的鸡下的蛋，喝着山泉水，秋收窝冬就过年，喝着小酒，聊着天。我感觉哪里也没有我们大山好。
他问我来哪里？我说来自潮白河畔，也是农村人。
他说，你可骗不了我？看你走像，看你举止，看你神态，哪像农村人？起码是个半拉秀才端着金碗，自找罪受。
我听着笑了。我说，你真哄我开心。
或许，他会看面？
老周说，老元哥，睁开你的慧。人家站有站相，坐有坐相。可不是一般老百姓。
我不想争辩什么？我说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。或许天上掉馅饼，真得砸着我。
老元目光如剑，能够把人翻个底朝天。
老周说，我们把爱抬杠的人，叫老咬。
我仔细听，也没有听出个儿来。
老元也许这几天和他在一起交流得多。老元说，你还老叫呢？
我说，我们那里的老叫就是麻知了。
其实，这些年辗转各地谋生，我都在撇着普通话。我相信，老元听清了。
晚饭后，我都是叫上老元去打水。老周仿佛习以为然。他好像始终坐在他的那座小山村的龙椅上。
老元几次和我说。真干净就是假干净！干净自己，却亏欠别人。
他对我说，陆哥，咱豁出着一次，桶没有水了，咱不打了。让他自觉自觉？对于这号人，你不要那么心软。水，他用的多，一次不打说不过。咱可不是他的嫔妃？每天累了还要伺候他？他愿当皇帝让他当自己的！
老元说了以后，桶里再没有了水，我不再叫他，我一个人去杨庄求水。我想起小鲁唱的那首歌。
况且，我每天睡觉时都会洗脚。就我们三个人走在了一起，谁知就伴能多长时间。也许偶然一个因素，各奔东西。我想起远去的母亲曾经的嘱咐，吃点苦，受点累，就会减一份活罪。
一只胳膊提溜一桶水，就成当成自己练臂力的机会吧。
老周的手指甲拌裂了。我突然想起我有把没有开封的指甲刀。我送给了他。
我正洗脚，老周说，老陆，每天洗，不嫌麻烦吗？
我们都是一个盆，就你两个？你是不是还要洗屁屁？
老元说，你叫假干净？一个盆洗脚又洗脸？人家才叫真干净呢？
我说，养成习惯了。不洗总感觉脚黏糊糊的？洗了睡觉实着。
老周说，怕是媳妇不让钻被窝吧？
一天早上，老元说，昨晚老周踢腾了半天，电话中的那个女的不理他了？他失恋了？我注意到，老周求来了早餐，拿着手机出去了，老元不说，我都没有感觉异常？
老元说，陆哥，咱得收拾收拾他？你在这头睡，干扰还少些？他和我对床，每天晚上吵得我睡不了。
我笑了笑。没有回答。我想起了老周初来刚到的日子。
- 文史知识
- 请您欣赏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