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格楞与早饭之惑

徐托柱43号桥墩纪实之五

里格楞与早饭之惑

徐托柱

我也渐渐适应了工作环境。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，桥墩也像长了翅膀不断在延伸。周围的树稍悄然变绿，不久就要发芽。

阳光越来越强，风沙没有间断。出门除了穿戴防护工装，我也戴上口罩，巧妙在黄色防护帽下戴上了一个棒球帽的长沿。

小鲁没有口罩，我给了他一包。

我说，咱先用着，用完了还有。

小鲁或许良心发现，每天带给我默默忍受的困扰。世界很大，并不是所有的人遇到他的无知所为，都能包容惯着。

为了糊口，出门打工。什么人什么事都会碰到。改变不了环境或他人，只有改变自己，改变自己的心态。或许从另一个角度，我还得感谢他，感谢现实或未来给我制造麻烦的一切，它只会磨炼我的意志，拓展我的心胸，不断清除那些掩藏在心灵深处的怨恨、仇视或其他不好的思想。我要把那些本不属于我的丑的邪的歪的东西连根拔掉。

生活是一座到场，我能够在复杂的社会底层脱颖而出，让生命纯净如一朵青莲。这是心愿。

小鲁在工作中躲在树下听歌，后来几次被项目部安全督查人员发现，上报总部要求开除。

幸亏他的那位亲戚替他说好话。也许从那一刻刻不断地清醒，他在找回那个善良实诚负责的自己。

他下班一回宿舍，只要我在，他就会自觉戴上耳机再听歌。

我甚至感叹，人啊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的主意识做主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？每天沉醉里格楞，被那些魔性的东西代替，白白消耗着生命。

一次，我们去杨庄抬水。

小鲁对我说，哥，以后你有了好活儿，别忘了叫上我。

我亲戚也说了，跟着陆大哥放心。

我说，好。

他随后唱起了民歌，一个和尚打水喝，两个和尚抬水喝。

小鲁一路变得像个天真的孩子。

我说，兄弟啊，咱这份工作虽然薪水不高，可是也不是谁能干就能来的？当然也累也苦，起码比那个化工厂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儿轻松得多。人无完人，正如黄河之水，载舟覆舟！咱最珍惜和感恩，是那些给咱指出缺点的人！他们才是真正托举你的人！就是花钱也请不到，你说对吗？

还有咱那个亲戚，真心对人家，人生经不起再折腾了？要给自己做人争口气？人最大的破产，不是穷也不是傻，不是悲不是散，更不是金钱损失，而是精神家园的倒闭。你哥今天多说几句。

小鲁嗯嗯应答着。

小鲁说，这几天还冷，等暖和些了，我们去庄上洗澡。

是啊，马上清明节了，我们来工地将近二十来天了。澡，一次都没有洗过。睡觉脱衣，都能闻到浑身馊邦邦的味。

多想我和小鲁这样相处下去，那就是天外世界了。

每早小鲁求饭，不光给我，还要给工务段，电务段的值班人员。不管刮风下雨，他毫无怨言。

一天小鲁求来饭，我俩正要打开饭盒。这时项目部值班的小田进来了。他说，给工务段师傅送饭了吗？

小鲁说，送了。

小田说，工务段说没有收到？

小鲁起身去工务段办公室，他回来说，屋里没有人？

我说，你确实送了吗？

他说，送了。我送进时，他在扫床。

我说，走，我跟你去瞅瞅？要不咱俩分一份，把另一盒给人家？

我拿起一盒饭，就推开了工务段办公室，没有人。我们又推开电务段办公室，人家在吃饭？

我对小鲁说，有你刚才见着的人吗？

小鲁摇摇头，他还自言自语，哥，我送进时，真得有人。

我想，小鲁是否迷惑了？

随后，我把一盒饭重新放在了工务段的饭桌上。

小鲁说，也许他们换班，或被进来的工人拿走了呢？

我问小鲁，你平时见过那个人吗？

小鲁说，不记得，他送过饭时，他还冲我笑。

啊，我似乎明白了。我不在追问。

第二天，小鲁求来早餐。

我说，先给隔壁送过去。等小鲁分发完毕，他进来只剩下一盒早餐。

他说，这次我专门和亲戚数了份数，一共六份，我还装了两层袋子。心想千万别在出错。唉，你看又少了一份？

小鲁很懊恼，很自责。

我说，这里伙食油水大，我正要减肥，留下你自己吃吧？

原因在哪呢？我烧了壶开水，也给小鲁灌满了水杯。然后穿好防护服，提前上班了。

这荒郊野岭，清明时节树林都变得幽森。

过了清明，天气暖和起来，工程进度也要加强。上级要求八月底42、43号桥墩务必完成转体。施工方的工人也在增加，防护员也要添人。

一天下班，我还没有进屋，看到门口堆了一堆行李。我打开屋门，安装师傅正在安装一张新床。

一会儿小鲁也回来了。这时他对我说，哥，我刚接到电话，明天我要去路基那边做防护。今晚就走。

路基那离着生活区远，不像这儿渴了转身就来倒杯水。没有硬关系，都去路基那做防护。

我看到他目光有点伤感。其实，我也舍不得他。

项目部这么安排了，只能服从。

我帮他把东西整理好，嘱咐他，那边去了长个心眼，好好干。休假的时候，来找我。

我把他送出门时，我忽然想起他的插排没有摘走。我叫住了他。

他说，哥，你们使用吧？我去亲戚那再求一个？

我说，不是我一个人的事。要是我自己用，我就用了。况且你也需要。

于是，我摘下插排给他放进包里。

我和小鲁就这样再见了。

我的好兄弟，看到你的一点儿进步，我都替你高兴。我默默祝福他，走好人生的路。

晚饭不久，两位新的室友就入住了。一个瘦高，一个微胖。

我微笑着和他们打着招呼。我拿出两瓶纯净水给他们喝。

我说，这电壶的电线太短，先喝点瓶装水吧。等明天找电工给接一段电线。

其中微胖的说，没有事，一会儿我让儿子过来收拾。另一位瘦高的则默默无语。

经过相互介绍，我知道他们都是从大山里来的。那个瘦高的是姓元，那个微胖的是姓周。他们岁数都比我小，他们的孩子都在项目部工作。

一会儿，来了两位穿工装的小伙，大概三十来岁吧。其中一个拿来了电线插排。试好插排，就走了。

我指给他们水桶看，我说这没有水管。打水就得去附近的杨庄。你们挺累的吧，洗洗睡吧？

我上床刚入梦，“咕咚”一声把我惊醒。老周的床铺塌了。也许他楞手楞脚的，屁股坐劲太大了。我连忙跳下床，我和老元帮他把掉在地上东西捡起来。

我一看，是床帮折了。他用的是新买来的床。

我穿好衣服，到户外给他搬来几块砖头，先把床板支起来。

老周说，还新着呢，床的质量这么次？

生活充满了变数，我想一切都是有序的安排。我在他们面前，我和他们如何相处？今后的日子，扮演怎样的角色？

因为白天很累，也没有和他们多说话。我想起小鲁，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