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托柱43号桥墩纪实之三
请你帮我写上名字
徐托柱
我和小鲁就这样认识了。我们一路步行,去了附近的杨庄。
雄州建设热火朝天。高架桥,楼房还有成片的林海,挤满了我的目光。
我们边走边打听,找到超市。我买了两个塑料盆。
小鲁看着我付钱时,他提醒道,你拿重了,那是两个。我买我个人的。他以为我给他买上了。
我说,一个洗面,一个洗脚。我看到他不屑的眼神。
我说,咱再买只水桶吧,我拿钱。
小鲁说,别花那个钱了。晚上去亲戚那求。
我说,得等到晚上,咱饭前就不洗手了。咱们买完用品,一起去周庄吧。我也熟悉一下路。
小鲁说,走七八里的地,老远呢。要不咱找一辆电车,那样会快些。
我说,我不会骑,车也不会开。手脚笨死了,只会卖傻力气。
我们回到43号桥墩工地。和工作人员说了一声,我们就出发了。
天很寒,风也大,冷得我们打哆嗦。我俩图方便,邪穿过一片林地,奔着周庄方向。
小鲁说,出门在外,咱能凑合就凑合。咱出来挣钱,花一个就少一板。我昨天看到厨房一边放着几个空油桶,洗净就可用来打水。
我说,用什么洗?小鲁说,用碱面或洗衣粉洗。
幸亏我跟了过来,要不过来,谁知水桶得残留多少化学物质?
到了项目部,小鲁去找他的亲戚。不一会儿,他从厨房拿出了两个塑料空油桶,身后跟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。我想这可能就是他的亲戚,比他年轻,他俩见面好像很亲密。他俩小声说着话,女的不时回头望着我。
女老乡找来洗洁精和碱面,我和小鲁就在水池边洗起来。我看效果不理想。
我对小鲁说,你再麻烦一下亲戚,让她帮忙找一小角抹布来,我们把抹布绑在一根细硬棍上,慢慢擦。
小鲁很听话,他穿着很薄,擦了把鼻涕,就去找他的亲戚。
我的心一阵寒噤,看来打水拿饭我要亲自下手了。
抹布找来,小鲁按照我说的方法,去擦油桶。效果很好。
擦净了水桶,小鲁起身向他的亲戚告辞。小鲁的亲戚送我们出来。她掖给小鲁一把火腿肠。女的说,做活饿了就填补一下肚子。陆哥,你比小鲁大几岁。他没有修行,有事照顾他一下。晚上你们可以遛遛弯。
我说谢谢你了。
回来的路上,我带着好奇问小鲁。出门有个亲戚真好。
小鲁说,人不错吧?
我感觉小鲁眼睛放起了光。
我想不单纯是亲戚关系那么简单吧?
我没有问说出口。也许她和他也有相似的生活遭遇?不管怎样,同是天涯沦落人。小鲁既然是亲戚叫来的,肯定还有另外的隐情?
晚饭前,我和小鲁去杨庄打了两桶水,我们用棍抬了回来的时候,小田已等都在宿舍门口。他简单给我们介绍了一下明天的学习安排,然后把一辆电车推到我们面前,打水打饭用。
工地也给我们宿舍配了电水壶。可是导线不够长。小鲁就从他的背包,拿出一根长的导线连接着的插排。
他说,这个插排跟了他外出打工十几年了。在青岛做翻砂,在渤海打鱼,在福建做化工,都用的是它。咱们手机充电也方便了。今后打水的事我全包了。
我看那个插排已经泛黄,还有一处裂纹,还用黑胶布缠着。不早老化了么?
我说,使用安全吗?要不明天我去买一个?
小鲁说,凑合着用吧。咱就坐坐水,充充电什么的,没有那么大讲究。
昨晚我坐了一宿火车,白天又走了很多路,我感觉累了。吃过晚饭不久,我洗洗脚,就上床了。小鲁也躺在床上,却玩着手机,刷着视频。
我几次刚刚要睡着,几次被他情不自禁的笑声吵醒。
已经十一点了,我翻来覆去,脑袋开始发涨。
我说,小鲁小点声。
小鲁好像置若罔闻。我忍着说。
白天给我留下好的印象的小鲁,夜晚却被另一张魔性的面孔取代。
我迷迷糊糊起来出去小解,我看了一下手机,已经十二点多了。小鲁还叽叽嘎嘎玩着手机。室内白炽灯照的我眼皮疼。
我该怎么办?怎么给他讲?
我突然想到,我的耳塞。我也不再顾忌他那双擦着鼻涕,洗不干净的手了。
于是我狠心拿出来,让他戴上。
他说,用不惯,用上那个耳朵不舒服?
我说,小鲁马上后半夜了,睡吧,明天还要学习培训呢?
他说,我想睡也睡不着,后半夜才合眼。已经很多年了。哥,我亲戚说了,明天考试也是走形式,不叫事。
我无语了。如果天天这样,我怎么熬下去?
我也不时外出打工,宿舍多的时候七八个人。可是平时乱哄哄的,晚上已到睡觉点,大家都安静下来。即便放不下手机,大家都自觉戴上耳机,不打扰其他人。
可是,面对小鲁,我能说什么?第一天见面第一天相处,我只想有一个美好的开始。因为今后要长期面对对方。
我说,小鲁。关灯吧,开着灯我睡不着。
他没有看我一眼,就说,要关你自己去关吧。
谢天谢地,我强忍着脾气没有发作出来。看来我要管理好自己的情绪。
第二天不到凌晨五点,小鲁就起来了。踩得地板通通阵响。小鲁睡了不到三个多小时。他说,陆哥,你再睡一会儿吧?我去周庄项目部给亲戚帮厨。
吃过早饭,值班长过来看我们。他说一会公司来人培训,培训完还要进行考试。希望我们认真学习,在今后的日子里好好工作。
八点整,公司培训工作人员到场。我们的宿舍,挤满了七八个防护人员。大伙儿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,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。
大家都在听培训人员讲座。突然小鲁的手机响起,他大声接着电话。完全忽略了公司培训人员和大家的存在。大家都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。
等他接完电话,公司培训领导看看他说,请大家把手机调在振动状态。
下课时,公司培训人员来到我身边,他说,你是咱们帮厨的那个老公吧?我摇摇头。他把目光洒向小鲁。
下午,公司开始对防护员进行考试。工作人员发完卷子就走了出去。试卷分两部分,一大部分是选择题,一部分是问答题。只要上午用心听了,做好了笔记,考及格是没有问题的。
我把试卷答完正要交上去。
小鲁扯着我的衣角说,陆哥,你帮我填写吧。
选择题,有的需要打打对错号,有的需要填写英文字母。我给他填好了,最后剩下两大题需要文字书写。
我把我的答卷递给他,让他亲自抄。
小鲁说,饶了我吧哥,我写不全字。
我说,我要替你写,那笔体和我的不一样了吗?那可叫真作弊。
小鲁说,写吧,变个体。
我看着小鲁渴求的目光。我心软下来。
就这样,我变换了个笔体,给他认真答完了。我把卷子交给他。
小鲁说,哥,请你把我的名字也得写上啊?
我的名字笔画太难了,我写了四十多年了,都没写成。我真的动不了笔。
好一个鲁修,这么光灿的两个字!我真的感叹,替帮厨的亲戚,怎么今生遇见了你。
我心里想着,昨晚你听快手看短视频的那股魔力哪里去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