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眼睛说我是最笨的

作者:徐托柱         发布时间:2020/2/11 16:21:28         人气:1076次

徐托柱社会实践长篇纪实《不要问我从哪里来——我的潮白人生》系列之七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大眼睛说我是最笨的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徐托柱

写下这个题目时候,我已搁笔数日。真的不想落笔续写我的潮白人生了。生怕给生活的原型带来无形的伤害。我是一个清净的人,也愿意清净地写作。我没有丝毫贬低他人的意思。既然是纪实,文中的我也不是真实的作者,文中的我——路明,还有很多曾经共事的人员都采取了化名。就全当一个个虚构的故事吧,既然事实已经发生,我也没有什么替对方难以为情的。鞭打丑行,彰显美好,是我对自己、读者和社会的责任。我愿在我无声的笔下,还原生活的一幕幕难忘的场景。

我相信,大眼睛是位公司的好员工,他一丝不苟的完成自己的工作。我也相信,大眼睛是位好父亲,他抛家舍业地远奔潮白河畔,同样挥洒着自己的汗水,为儿女和家人美好的生活打拼。我也相信,大眼睛将成为一位高境界的人。当他有一天读到此文,他海量的胸怀,会微笑我的笔误——实际上大眼睛的原型长着小眼睛。

其实,他对别人也许都好。我从不这样认为,人家对我的不好,就不好地否定人家其他方面的好。他对我如何,只是我们之间的情结,表现出他生命的一个侧面。大眼睛,我相信你,也会做一个更好的人。

那么想到这儿,我心里也就没有负担了。忠于生活,反映生活,为生命的美好生活歌唱,这是我的使命。

走向这里的人,就象每天的上车下车。生活是车头,人们来来往往,谁也说不清始点终点的时候。

老袁老臣大哥先后被木经理开了。

袁大哥的离开,原因很简单,除了年龄因素,还有他爱干净的秉性。每逢扛管,他都会戴上垫肩。每次码管,他都会戴着袖套。每次领导喊着过去,他都迈着平稳的脚步。尤其让戴红帽监工,最受不了的是他走到哪,都背着一个装着水杯等生活小用品的乳白的挎包。老袁走在人群,格外醒目。多年养成的习惯,也许在这个尘土飞扬的工地,有点格格不入。

木经理,曾经对我说。他是摆样子来的,还是干活儿来了?

显然,也是讲给我听的,我傻也听得出对老袁的不满。

我说,老袁,挺好的。你看他快七十岁了,干活的精神,多好。木经理说,光看精神行吗?你得干出活来!

在一天下班的时候,木经理把我叫住。他让我告诉劳务处的孔经理,那个垫肩的老头,明天不要来了。

我手上还戴着老袁给我的手套。深受我尊敬的大哥,我怎么能说出口?也许木经理,看我实在,木讷,才让我捎信。他哪里知道,老袁给我的温暖,已经书写了工地珍贵的内容。

我见了孔经理,我说,孔经理,木经理让我告诉你,他说让你回电话?她说,什么事?我说,他说话我听不清?

老袁就这样离开逸翠园和大学城了。我从心里恋恋不舍。也许有一天,一个工作不到位,我也这样黯然地离开吗?

老臣也走了。老臣从遥远的北疆赶到潮白河生活,当初是因为孩子买楼。他把老家的房卖了。他曾对我说,真可惜啊,想起来就心疼。我的前后院那是五六亩的牧场啊。他做过木工,手巧。在五零工地很吃得开。但是到了逸翠园,有老杨的效比,就显不出优势了。况且,他很清高,有时也很会来眼前事。他看到带红帽的一来,手脚动的比车轮还快。但是,领导一走,他会偷懒抽烟。

其实,都也瞒不住木经理。

一次我去厕所,我看到木经理坐在一楼,眼巴巴地盯着呢。

老袁走了不久,老臣不得不也离开了。

老杨问我,老袁怎么走的?

我说,不知道。

你们关系,不是好吗?

我说,人家不来,也没有跟我说呀。

我自始至终还保留着老袁的这份隐私。

我数着快来工地半个月了。一次,由于早上走得匆忙,我把钥匙锁在门内。我找来开锁公司,人家给我换了锁芯,我几乎没有选择地花了五百八十八。我得经过几天的辛苦,才能挣回钥匙钱啊。

后来,鹤子知道了,她说,一天省着洗着,捡点菜叶,填饱肚子。一不经心,出去做活儿白搭了。

是的,为了生活,现在过冬燃气的钱还没有找落,我今后必须方方面面地经心。工地的人员变化,我没有提及。

真的不知道,下次碰见什么人,发生什么事。做活儿必须经心,我突然变得胆胆怯怯了。

老袁老臣走后,逸翠园和大学城这边时常添人。老汪的精打细算,一个活儿不忙,他就往下减,剩下四个人。这份劳累的苦工,要长期做下来,也不是容易的。说起来打零工,很辛苦,也不是每天辛苦的活儿都有着落。

人们有时抱有怨,让来就来,不让来老子还不伺候呢。嘴上这么说,每人都有失去劳作的恐惧。这儿的活虽脏虽累,戴红帽的监工爱挑剔,说话难听,干惯了也就忍了。起码,每天能领到现钱。

我想在2019年10月31日前,去把当年的天然气指标买了。一共九百个气,我算下来也得两千五百左右。可是离月底还有几天,我干下来最多也就攒不到一千九。这将是我的全部积蓄了。没有办法,只能够买七百个气了。

我如何闯过这个冬季,还是个问题呢?

生活的重压,不得不使我卖多一些的力气,才能免遭解雇的困境。

留下来的人有我,老杨,还有新来的老乌,还有小皮。

木经理也许看我表现,也许看我和他的投缘,他对我真的很好。他把一些轻松的活儿,几乎都派给了我。我从别人眼里看得出不平。

一次,我刚到大学城。木经理叫我,再派一人来,去逸翠园。我想到新来的老乌。他五十八岁,个儿不高,他说他是退休的。我想,他肯定不同于我们。长期的工人生活,必将有着不同于农民工的素养。

我叫上了他。

他带着口罩。

他问我,干什么去?

我说,不知道?木经理要去两个人。

他说,你叫我干甚?不是还有其他人额?

我说,去吧,活儿不累。

他说,我才来,我可什么也不懂。干好可是你的事,干孬,也是你的事。

天啊,还没干事呢,他就先维护起自己来?

我抑制住内心的不快,我说,好的,大哥。

我为什么反感他呢?人家说也是正常的理。

我笑着说,去了就知道了。

木经理把我俩领到地库。他说,你们把电风机搬到地库去,哪儿有电工等着呢?把电机放好,就回三十七目。

木经理说完就走了。

我和老乌一步一个台阶,把风机往下搬。

地库黑乎乎的,几乎看不见光亮。原来的几个运料的洞口,已堵上。我喊到,有人吗?

最远处,晃来了电棒光。

老乌说,非得让我来,我要知道这么难走,我可不来了。

我说,咱慢点抬。路我比你熟。别绊着脚喽。

借着光亮,我们东撞西幢地把风机抬到手电筒处。

电工就是我原来找老汪时碰到的大眼睛。

我们把电机放好。我说,领导,我们走了。

大眼睛说,站住,谁让你们走的?

我说,木经理让我们只把电机抬来,三十七目还有活儿呢?

大眼睛狠狠瞪着我。

他说,你傻啊,干嘛也是干?他栓上你了?

去,找些板来,把电机支上。

我摸着黑,去找木板。老乌在一边叨叨,我让你害苦了。说着,就抠了我一下屁股。

我没有在意,也不想节外生枝。

我说,乌大哥,你把我捡的木板先拿着,我在捡几块?省的不够再来回跑。

对于他的碎手,我感到不快。也许他是无意的。我想,先不招惹他,以后保持距离。

我们把风机,给大眼睛支起来。

我们转身,又走。大眼睛说,我让你们走了吗?

去,把电缆抻到2号楼变压器去。

其实,来工地时间久了,对工地的人和事也渐渐熟了。他不过是个戴红帽的电工。叫他一声领导,是对他的尊称。他没有权利直接铺排我们,他要用人,需要木经理同意。木经理虽然管的人不多,但是工地上的零活几乎都是他和老汪掌握的。

拉个电缆,那是电工自己的活儿。木经理没有指派。

但从大眼睛的话语,我一提木经理。他好像特别的不舒服。

我们抬到吹风机的地方,这是东面地库向西延伸新的部分。刚刚打了混凝土。找来鼓风机,吹出热风,为了混凝土很好地凝固。

我想,别那么较真,他既然提出抻电缆,对我们做工的来说,也不算什么大活儿。费点力罢了。

我和老乌跟着大眼睛走。老乌啊地一声。我说,怎么啊?

他说,钉子扎脚了

他说,都怨你。他好像不是开玩笑。

我说,对不起,大哥。忘了让你注意脚底了。

他说,你真坏啊,叫不动别人,单叫俺新来的。这不把我坑苦了吗?

我说,好的大哥,下不为例。

对于老乌,我需要点胸怀。

马上开始的活儿,我不再拉伴,老乌站在一旁,我视若无人。我牵着电缆头,几乎一个人,从地库上穿过一楼的门窗,最后抻到了接线处。我已大汗淋漓。

电工穿着肃杀的一身黑衣服,他身上散发出香水味。

于是,我明智地闪开一段距离。我穿的工装,已粘蹭了一道道泥土。我能闻见我脖领和脚下往上挥发的温热的味道。

我说,领导,我们可以走了吗?

他头都不抬,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江苏话。

我叫着老乌就走。

老乌说,他骂你呢?

我说,没听到。

老乌看了一下表,快十点半了。咱先别回去,在这蹭丢一会儿,到点就下班了。回去不也不闲着?电工说得对,在哪干不是干?

我一看他,一副卖国求荣的样子。从工厂滑儿到这把年纪了。做人需要底线的。

我没有言语,我继续往前走。他说,他去解个手。我一个人回到了大学城。

老杨问我,做完了?

我说,活儿不多。帮着电工抬了抬电机,抻了抻电缆。

老杨说,好活儿都让你碰到了。

我笑了笑,把刚才发生的一切,都咽到肚子。

老乌一回来,就象机关枪突突开了。

他说,都怨你,这不我还挂彩了。

老乌突然瘸起脚。他说,你没见电工那个样,长得象个小蝌蚪,指使我们就像使唤丫头。

老杨说,他不敢对我,要是我,我早落挑子了。老爷爷不伺候你。玩蛋去。

在他们的嘈杂声中,我在检讨自己。我哪方面没有做好,没有达到电工大眼睛的要求。也许我说错话了,我不该说,我可以走了吗?而是应该问,领导,你看还有活儿要做吗?

我在沉默中反思,下一次怎样做好?说话办事,也得考虑别人的感受?因为,我把这次社会实践,当做不断发现自身不足,不断完善生命美好的过程。我的确要做不同于人的人——一个好人中的好人。

以后工地上和大眼睛照面,我都会主动打招呼。除非他不愿看我,把头一扭。这不算什么,因为与人为善,善念长存。这是我的习惯。

第二次和电工大眼睛打交道,是逸翠园三号楼封顶的时候。

木经理似乎指使我惯了。我很少反馈劳作的信息,也没有抱怨过大眼睛的偏见。我都会愉快答应。

木经理亲自和我说过,我也怵头给他派人。他的牛劲一上来,和他干活,很难派到下次的人。路明,你的脾气好,去吧。

这一次,他让我和老杨一起去。把热风机从一楼运到十八层楼上。当时电梯只能开到十三楼。我和老杨,再从十三楼,搬到十八楼。

一切听老杨的脚步走。我们艰难地把风机抬到了十八层。

大眼睛早已在那等候。

老杨说,放哪?

大眼睛说,还得动一下,放在十八层的另一个单元。

我和老杨,抬着电机,穿梭着室内的油顶和支柱。

放下后,老杨使了个眼色。我明白了。抬脚就走。

大眼睛说,干完了就走?

老杨一声不吭下楼了。

我们来时,木经理交代,把风机抬到楼上。老杨和我上楼时,老杨也已再叮嘱。放下就走。

大眼睛说,你回来!让他走!

我感觉事不能做绝了。剩下电工自己,有些活儿他确实难完成,留下来吧。

大眼睛命令道,过来!

我听话地过去。

他指着十八层室外的脚手架说,爬过去,站在那,别动。一会儿接吊,摘钩。

我往下一看,有点眼晕。十八层室外的脚手架,站脚的地方是几根横着的钢管。没有踏板。

我有点胆寒,我慢慢地爬过去。

大眼睛见我打颤的双腿,狠狠瞪着我,看你怕死样?

这时,他也从窗户爬出,站在横着的钢管上。

我没有言语。在这个时刻,我要集中精力。

大眼睛说,吊钩来了。

我看到,塔吊把百十米的电缆摆臂到了脚手架外面。

大眼睛说,你死头啊,去拽电缆。

也许我的脸色太难看了。

我把拽电缆抻了进来。

他说,把紧,不要松开。我去找根铁丝把它绑住。

我说,我攥不住了,太沉了,要珠离了。

他翻过身又回来。他瞪着我的眼珠要蹦出来。

我不能激怒他。因为这是生死攸关的高空作业。不能治气。稍不留神,就发生危险。

他使劲把电缆向怀了一拽,然后用力往下一压,刻在脚手架的横管上。

他说,傻逼,刻着。

他于是转身去找铁丝了。

在他厌恶的眼神、在他辱骂的声音。我紧紧攥紧重似千斤的电缆。也许这是我半辈子受到的屈辱。这时,我想到老杨的话,玩蛋去!我不能那么做。我要把好人做到底。

我咬紧牙。什么叫吃奶的劲,我几乎用尽了。我的手累麻了。我的嘴咧歪了。

大眼睛回来了。

他看到我的状况,还在骂着。蠢猪,死样!

我依然咬着牙,面目紧绷着,使劲拽着电缆。

决不能松手,坚持,坚持......我给自己鼓着劲。他说什么都随风去吧。

他说,松手。固定好了。傻不拉几的。

我缓过神来。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。

我不能失态,尽管在他面前,我尽显丑陋的面颜。

我沿着横着的钢管,爬进了窗户口。

我突然有一种逃生的感觉。

我没有和大眼睛告辞,一步一步走到十三层楼梯。这时木经理匆匆从电梯赶过来。

他一见我就劈头盖脸,逞什么能?干不了就干不了?出了事,谁兜着?看着你傻真傻啊。做不了不丢人。

我几乎要掉下眼泪。真的,这是我经历的第一次高空作业,我的腿都软了。一顿清淡的早餐,能转换多少能量呢。

过后我才知道,老杨一回到工地,就告诉了木经理。木经理急急忙忙赶来。因为电工都是包的活儿,他为了少开支,缺人的时候,硬往零工这边挤。

我现在已离开工地,请允许我在这里说一声,谢谢木经理。我也谢谢老杨兄弟。感谢你们朝夕相处时对我的爱护。我们在潮白河畔留下的生命情结,将让我今后倍加珍惜,关心人,帮助人,不断地去做一个更好的人。

第三次和大眼睛做活儿。大概进入二零一九年十一月份了。一场大风,把工地的围栏刮倒了。那天下午的时候,木经理要我去帮助大眼睛,把裂口用铁板焊上。我负责搬梯子,扶梯子。木经理这次很明确地交代。他知道我太憨实了。

我刚干完扛木板的活,浑身粘着泥土。我知道大眼睛很爱干净。所以我搬梯子之前,我使劲拍了拍土。省去人家厌恶的眼神。

我搬过一个梯子,他说太矮了。好的,我又去搬另一个梯子。我知道,他在戏弄我。没什么,生活就是一座道场。我无怨无恨。不就是多走几步路吗?

当我第二次把另一个铁梯子,搬到他眼前时,他看到我低头弯腰扛着的样子。他的眼神好像有一种快慰。我猜得到,他心里想什么。我感谢他给我提高忍耐的机会。花多少钱,还请不来呢。

他说,放下,就算完事了?

我说,还得怎样?

我才看见大眼睛戴着雪白的手套。他用力晃着梯子。的确,我没有放稳。

我说,对不起。我开始放稳。

我见他不上去,他用异样的眼光继续盯着我。

我说,上去吧,我给你扶稳。

他说,你是不是混日子啊。上班等着下班,就混着领钱。

我说,没有啊,我也想把活儿做好。

他戴着的白手套,又摇晃起梯子

放的角度对吗?

我说,你说怎么放?

大眼睛用脚踹了两下梯子,换了一个角度。他上去了。

我在下面扶着。

大眼睛问我,你多大了?

我说,五十五了。

他说,你看我多大了?

我说,三十七八吧?

大眼睛确实长得年轻。身材就像江南的女子。小巧玲珑。动作敏捷。

他在我面前,张扬着优越。

他说,你猜错了?我四十三岁。比你小一轮。

然后回眸瞪着我。仿佛让我看个够。

我说,你保养得好。真的看不出。

他说,我在想,再过十二年到了你这个岁数,我肯定比你强!

我说,当然,你现在就比我强。挣得钱多,人也年轻。

他说,我说句话,你准不爱听?

我说,你说吧。我就喜欢别人说我不好,因为,知道了不好,才会去改。

他说,你是我见过最傻的,最笨的。

我说,这个可没有办法改变。俺从小就傻,你不知道,我小名叫傻蛋。

他说,再有一点,你们北方人最脏,最懒。

我说,这个问题,超过了工作范围吧。你要是嫌我给你服务不好,你可找领导换人。但是我也告诉你,我要是清华教授,我可不伺候你;我要是集团老板,我第一个就开除你。你这么瞧不起打工的。我们北方人脏,你还跑到我们这脏地方来挣脏钱呢?

虽然我回答了他,我并不生气。因为不值得生气。天知我的心,也知他的心。一切都有一个衡量。

我不会象老杨那样撒小性子。而是平静的给他扶着梯子,让他把活儿做好做完。

最后,我告诉大眼睛,你知道吗?不管贫富,也不分地位,更不论来自哪里,其实当人都是一样的。长得人样得有人的魂儿?魂儿是什么,就是做人的美德,回归的美好。这才是真真的好。

大眼睛望着我,什么也没说。他好像第一次正眼看我,眼睛亮了一下,在他面前穿着脏兮兮工服,长得老实巴交的我路明,却是另一种境界人生!

难道不是这样,我们首先把人当好,才能把活儿干好?不对吗?

《请关注下篇:不要问我从哪里来》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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